對國人而言,最羞愧的事情之一,就是我們的諸多重要文物如今分散在歐洲多個國家的博物館。我們只能在被焚燒的圓明園遺址,在經卷被洗劫的敦煌莫高窟,追憶歷史的輝煌,同時為中華歷史文化的傳承而獨自黯然,扼腕嘆息。
中華文明歷經滄桑,封建社會末期外國列強的入侵與踐踏,破壞性最為嚴重。而隨著現代社會的快速發展,經濟利益正在逐步瓦解著人們對于歷史的獨特自豪感,飽經滄桑的歷史文物在功利性的社會中,正變得更加地風雨飄搖。
正是在這種憂慮與反思中,我想起了隱藏一件貴重文物的特殊小學。
位于上海市松江區的中山小學,被一種靜謐而神秘的氣氛所包圍。
當我站在小學門口,立刻就能感受到異樣的興奮與激動。到訪時恰逢放假,學校里空無一人,征得保安的同意后,我和跟隨我的一個年輕朋友邁著輕盈的步伐走進校園,生怕打破這難得的寂靜。
我這位年輕的朋友打趣說又找到了上學的感覺,他東張西望,活脫脫一個小學生的摸樣。但是我始終活潑不起來,我腦海里浮現著歷史,浮現著秦始皇焚書坑儒,浮現著那些野蠻割斷中華文明的事件。
這些思緒始終不能安分,越是靠近小學里那件神秘的文物,越是思緒復雜,不能自拔。
說起這件文物,不得不提到佛教。
早早融入中華文明的佛教文化,和中華文明榮辱與共,經歷了數千年的發展演變,也曾有“南朝四百八十寺”的盛況,然而無論是儒家還是佛教,在封建時代只能作為統治者的依附,所謂“成也蕭何,敗也蕭何”,帝王的喜好與否決定著佛教的命運,唐朝的佛教有過空前的盛世,卻也有轟轟烈烈的滅佛運動。
以會昌滅法為例,《唐大詔令集》卷一一三所載會昌五年八月制中給了我們一些數字:“其天下所拆寺四千六百余所,還俗僧尼二十六萬五十人收充二稅戶。拆招提、蘭若四萬余所,收膏腴上田數千萬頃,收奴婢為二稅戶十五萬人”?梢姰敃r對于佛教的打擊力度,也可以窺見之前佛教的壯大。
當時在中國親身經歷過的日本僧人圓仁描述道:“三、四年以來,天下州縣準敕條流僧尼,還俗已盡。又天下毀拆佛堂、蘭若、寺舍已盡。又天下焚燒經像、僧服罄盡。又天下剝佛身上金已畢。天下打碎銅鐵佛,稱斤兩收檢訖。天下州縣收納寺家錢物、莊園,收家人奴婢已訖”。
佛教的建筑在聲勢浩大的滅佛運動后遭受了嚴重的摧殘,而我們今天面對的這件文物就是一個典型的佛教建筑——唐陀羅尼經幢。
與我同行的年輕朋友感嘆說說,這件文物生命力實在太頑強了。沒錯,它的建造者也一定沒想到,千年之后,經幢依然孤獨地站在這塊已然巨變的土地上!
幢高9.3米,平面八角形,現存21級。第四級的石窟寺隱于山巒起伏間,建筑門枋,佛龕造像,刻于咫尺之石,極其逼真,系取材于北方敦煌、龍門等石窟寺廟。壺門神為第7級,此神傳為天界守護神,故在壺門神之上,已進入天界。第9級與第10級為幢身,分別刻有捐助造幢姓氏與《佛頂尊勝陀羅尼經》全文。
幢身之上,第11級至第21級依次為:獅首攢尖華蓋、排蓮、云紋、天王、腰檐、盤龍、仰蓮、平座、郡主禮佛圖、聯珠華蓋、寶頂座。其中郡主禮佛圖為第19級,描繪郡主在仆人的服侍下去拜佛。圖中佛像、菩薩、供養人等,造像栩栩如生。
這座古樸而滄桑的建筑,經過了歷史的洗禮,表面斑駁,卻依然能讓人感受到它曾經的風采,它像一個慈祥的老人,對著繞膝而坐的后代子孫,講述歷史。
看著千年前遺留下來的這座經幢,不禁讓人遙想千年。如果有一種滄桑、有一種堅強能打動你,我想,一定就是這座唐陀羅尼經幢。
建于唐大中十三年(859年)的陀羅尼經幢,是上海地區最古老的地面文物。幢,梵語叫“馱縛若”,意譯為幢。幢的本意就是旌幡,原本是我國古代作儀仗用的以羽毛為飾的一種旗幟。佛教傳入中國以后,佛教徒在長筒圓形綢傘上寫經叫經幢,為了保持耐久,又將經刻于石柱上叫石幢,后來亦稱為經幢。經幢創始于唐代,往往用多塊石刻堆建而成。柱上有盤蓋,大于柱徑,通?逃写贯、飄帶等圖案。柱身一般刻有陀羅尼經或其他經文和佛像等。
回首遙望唐代中葉,松江是江南水鄉,地勢低洼,相傳當地有“海眼”,常有水涌出,官府郡人為防止水泛成災,遂立此幢鎮之。其實,立幢的主要原因是唐代佛教盛行,松江篤信佛教者為超度親友亡靈而建。幢身所刻《佛頂尊勝陀羅尼經序》中,對此幢的來歷有說明。并稱,多造經幢,可以消災免罪。相傳繞幢一圈,或誦經一遍,即可得福。
想到這里,我拉著同行的年輕朋友,隔著柵欄,輕輕地繞著經幢走了一圈,不知道這千年的祈福之物,是否還能給我們帶來平安之福?
除了歷史的洗滌與反思,最讓人驚嘆的就是松江十二景之一的“唐幢流云”。
所謂“流云襯托唐經幢,麗日映照千年裝。亭亭玉立幽境里,楚楚動人好風光”。這座千年經幢千年后還能讓人看到這樣的景致,不禁讓人動容。而唐陀羅尼經幢身上所留下的景致,已遠非流云而已,那些獨具歷史沉淀與厚重的景致,需要我們駐足其旁,細細用心品味。